? “什麽？”

俞曉江驚訝之餘，漸漸心生寒意，能讓他們兄如此震驚的，一定是一個石破天驚的秘密。

“阿次，你來說吧。”楊慕初仿佛有些疲憊，徑自走到了沙發上坐下。

在一片沈郁的靜默之中，楊慕次輕聲說道：“那幅畫並不是真跡，而是有人臨摹的，那實際上是一副地圖。”

“地圖？”俞曉江隱隱猜到了什麽，一種恐懼像一只巨大的怪獸緩慢爬過她的心房，一點一滴從遠到近，她的心忽然開始砰砰狂跳。

“是的，是一副地圖。軍統局在撤出上海前，在上海各個軍事要點下面修建了數十個炸藥庫，裏面埋藏了數萬噸炸藥，在那幅畫的上面，便是用隱形藥水繪制的炸藥庫地形圖。”

“天哪……”

俞曉江聽他說完，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，她心頭震驚，幾乎連呼吸都屏住了。

楊慕次繼續說，“你還記得李崇嗎？”

俞曉江點頭，“記得，周偉龍的副手，投靠了日本人的那個，我記得他的代號是‘蔓草’？”

“是，他曾是這件事的經辦人之一，也是他將消息洩露給了日本人。但是他知道得也不完全，因此日本人只是知道有這麽一副隱藏著重要軍事機密的畫，並不知道畫得到底是什麽。”

“但是，地圖是怎麽流落出來的？”她想起當日李崇被揪出來後，他們事後清理時，並沒有在他的私人物品中發現這幅畫。

“你記不記得李崇的秘密情人就是松本雅子？那時候他們整天廝混在一起，畫就落到了松本雅子手裏，不巧松本雅子被瀧澤久保殺了，這幅畫也就沒了下落。因為它臨摹地惟妙惟肖，幾乎可以以假亂真，所以後來落到了謝長平手裏。”

爾後的事情他們都知道了，日本人依然在追查這幅畫背後的秘密，甚至不惜重金求助青幫；後來榮升作為共_產國際特使到上海，他的任務顯然也與這幅畫有關。一副偽造的古畫，終於將各方勢力攪在了一起。俞曉江的眉頭緊緊鎖在一起，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，一件足以致命的事情！

“阿次，那封密電！”

楊慕次顯然也已經想到了，他冷冷地說：“荊柯刺秦，也許不是為了殺一個人，而是為了毀滅一個城市！”

他們怎麽可以這麽做！

楊慕次的手掌緊緊攢在一起，指甲深深地陷在肉裏，疼痛讓他的神識更加清明。荊柯刺秦，如果真的是為了……他覺得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，這種事情絕不能發生！

“釜底抽薪，壯士斷腕，重慶的作風，一如既往地狠辣啊！”

坐在沙發上的楊慕初突然冷笑了一聲，“你們軍統做事，真是決絕。”

“不，我們還不能確定荊軻的任務與那份圖紙有關，戴老板和處座行事絕不會失了章法，那份地圖、地圖……”

楊慕初擡高了聲音，“當然不會失了章法，你不覺得現在是炸了上海的最好時機嗎？日本海軍在太平洋上美軍周旋，陸軍又占了東南亞大片地區，你看看地圖，上海是從日本本土到菲律賓的中轉站啊！海上戰事不利，中國戰場又逐漸陷入膠著，你不覺得這個時候毀了上海這個經濟命門，就等同於在日本人心上捅了一刀嗎？”

“可是上海也是中國——”

楊慕次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打斷了，“上海現在是日本人的，阿次。”楊慕初悲哀的聲音在客廳裏回蕩。

“數以萬噸的炸藥，足夠毀了這個城市，何況，重慶當局早有此心。既然花園口大堤可以炸，上海為什麽不能炸？幾十萬災民流離失所餓殍遍野，在當權者的心中，又算得上什麽？”

上海沒有幾十萬災民，只有數百萬同胞，即使亡了國亡了家，也不能任由人將其當做炮灰。如果荊軻為此而來，楊慕次悄然松開了手指，他一定會阻止。

俞曉江的眼中看到了他的動作，也看清了他心裏在想什麽，她握住楊慕次的手，溫婉的眼神在瞬間化作了堅定，“上級的命令，如果荊軻是為了執行這項死亡任務，我們必須不遺餘力地阻止他！”

即使是春天，清晨的風還是冷的，街上行走的人也裹緊了衣服的袖口與領口，走得匆忙飛快。有軌電車搖著鈴鐺，開過來時動靜很大，黃包車車夫們在汽車和電車的空當裏拼了老命要想保住自己的飯碗，上海的早晨乃至上午都一如既往顯得慵懶而乏味。

蕭颯悄然步出碼頭，久違了，上海，他在心中默默地說。

再見時的上海已不是昔日讓他魂牽夢縈的地方了，在他的身後，即將起航的渡輪又響起沈重的汽笛聲。蕭颯回頭眷戀地看了一眼，這一次來，大概也不會有命回去了吧？

“呵——”

他吸了一口氣，自嘲地笑笑，何須想那麽多呢？當日在老師面前，既然已經許下了舍身成仁的誓言，此行當得踐諾。

蕭颯不敢多做停留，當日在火車上便有日本人搜查他的行蹤，若非有內線及時示警，他早已暴露了。想到這裏，蕭颯不由加快了腳步，他在蘇州下了火車，又輾轉乘船來到上海，已經比約定的時間晚了兩天。

他揮手招來一輛黃包車，對著車夫說：“去長樂路21號，水晶飯店。”

目的地很快就到，水晶飯店前來來往往的人很多，一輛黃包車載著蕭颯，絲毫不起眼。他下了車，信步走進去。

“先生，請問您有預訂的客房嗎？”

“201號房間，謝謝。”

拿了鑰匙，蕭颯走到二樓開門進去，裏面早有一人等在這裏。

“好久不見。”

“好久不見。”

只是一句平淡的問好，沒有擁抱與握手，在這個特殊的時期，他們將所有的情誼藏在了心靈深處。

“你是怎麽進來的？”

“我現在是這裏的清潔工，有備用鑰匙。你遲到了兩天，我猜你肯定遇到了麻煩，所以沒有去接頭地點等你，直接來了這裏，果然被我堵到了。”

“真沒想到是你啊！”蕭颯意味深長地嘆了一句。

“沈致秋犧牲後，我接替了他的任務，從現在起，特別行動組一切聽從你的指揮。”

“上峰的命令想必你已經接到了？”

“特意避開了上海站，我明白其中輕重。你放心，我會全力配合你。”

“你對梅花密令知道多少？”

“僅限於我所接到的命令。”

蕭颯沈吟了一下，掏出一封文件遞給他：“看一下吧，然後說說你的想法。”

那人接過去瀏覽了一遍，半天才說：“要啟動所有的裝置，會很麻煩。”

“幹我們這一行的，還能怕麻煩？現在首要任務，是先找到地圖。”

“所以我說麻煩，地圖現在下落不明，要在上海灘找到它就如同大海撈針。”

“那不在我的工作範疇內，李組長，我要你盡快找到地圖。”

李游楞了楞，挺直了身體道：“是！”

荊柯刺秦只是一個表象而已，梅花密令的死亡之旅，才是他的任務。蕭颯回想起臨行前杜旅寧的神情，便覺得說不出煩躁。杜旅寧派他來執行這項任務，說到底是舍不得楊慕次的吧？在老師心裏，他固然是不如楊慕次的，可是老師，你大概忘了，在很久之前，我也不是什麽好學生呢，他淡淡地笑了出來。

李游與蕭颯是舊識，兩人談完了正事，他忽然插了一句：“你既然回來了，不去見見她嗎？”

這句話如同一支箭猝不及防地j□j了蕭颯心裏，他掏出一支煙點燃，思念之苦洪水一般湧來，將他淹沒在無形的湖底，甚至連一口氣都喘不出來。

李游看見他掙紮著咳嗽的模樣，也知道自己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了。不過出於朋友的關心，他還是說了一句：“雲晴現在跟在楊慕初身邊，說不定哪天就跟著楊大老板跑了，你要想下手的話還得趁早啊，兄弟！”

楊氏企業，董事長辦公室。

楊慕初正握著兩張照片怔怔發呆，這是和雅淑輾轉寄回來的，照片上的雅淑和兩個孩子笑得十分燦爛，背後是美國晴朗的藍天。然而楊慕初還是精準地捕捉到了雅淑眼底那一抹黯然的悲傷，他的心止不住地抽搐起來，愧疚與難過一起湧上心頭。

“雅淑、中兒、華兒……你們好嗎？”

“大哥——”

楊慕次推門進來，正好看見楊慕初對著照片喃喃自語。他彎下腰拍拍楊慕初的肩膀，“別太難過了，只要大嫂和孩子們都好，總有一天我們會團圓的。”

“嗯”，楊慕初點點頭，把照片裝進口袋裏，問他：“怎麽這會兒過來了？有什麽情況？”

楊慕次也拿了一張照片，大力地拍在書桌上。楊慕初瞅了一眼，疑惑著問：“李游？”

照片上的人他認識，軍統上海特別行動組組長李游。

“你不會要告訴我，他就是荊軻吧？”

“他當然不是，不過從他身上我們可以找到荊軻。我今天查到，他之前的掩護身份是城北照相館裏的幫工，但是這兩天，他突然辭掉了工作，去水晶飯店做了一名清潔工。”

“水晶飯店？我記得那家飯店有日方參股，輕易不會遭到日本人巡查，如果荊軻要落腳，那裏是個很好的選擇。”

“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，你也信這個？”

“不管信不信，李游的舉動必然和荊軻有關，阿次，你安排人，守住水晶飯店。”

“未必守得住，李游可不是一般人物。”

“不要用我們的人，雖然我還不明確為什麽軍統這次要避開你我，但是現在還不是和他們撕破臉皮的時候。阿次，你讓日本人和76號想想辦法。”

“是，大哥。”

看著楊慕次嚴峻的表情，楊慕初忍不住又生出逗逗他的心思，他拍拍阿次的背，“對自己有點信心，阿次，沒什麽過不去的難關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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